陆端静自小熟读圣贤书，养得一身温润如玉的君子气性，轻易不会慌神。

    除非，遇上陆玹珍。1

    林玄臻那句戏言一出口，陆端静神色立时变了变，快速吐出林玄臻的手指，站起身后退好几步，盯着林玄臻，眼底微光浮动。

    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垂首道：“抱歉，我失态了。”

    林玄臻弯弯唇，笑道：“陆大人在这里待久了，性子都变了。”

    陆端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不能出去。

    且不说对方如今在宫里处境如何，自己若真不管不顾跟他出去了，届时朝堂之上又该如何妄论非议他。

    陆端静转过身，道：“人性子总会变的，同身处何地无关。公公走吧，我不会和你出去的。”

    这之后无论林玄臻怎么说，陆端静都抿着唇，再不肯多说一个字。1

    这人性子也执拗的很。

    林玄臻说又说不过，动手又不舍不得，最后只能离开。

    蒋晟送他出去的时候，道：“陆大人这也是为了公公好，公公是皇上面前的人，自当爱惜羽毛。”

    林玄臻并不接他这话，只道，“劳烦千户替我照看一下，过两日我来提人。”

    他顿了顿，“陆大人只喝江南的雨后新茶。”

    蒋晟应下，也不问原因。

    林玄臻走了之后，蒋晟又回了趟诏狱，吩咐人给陆端静上了壶新茶，顺带找大夫来帮他包扎了伤口。

    “他走了？”

    “刚刚离开。”

    陆端静不出声了。

    隔着木栏杆，蒋晟只能看见他俊秀挺拔的背影。

    旁人都说陆家的状元郎雅致如竹温润如玉，是位不世出的翩翩佳公子，可在蒋晟看来，他们是同一类人。

    睚眦必报，嗜血狠辣，表面光风霁月，心里却藏着这世上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事。

    “陆大人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只要你答应，陆氏满门无虞，陆大人也将前程似锦平步青云，到时候若想帮衬蔺公公也容易得很。一举三得，天下间这样的好事可不多。”

    陆端静依旧摇头，“陆某不过一届无用书生，担不得如此重任，蒋千户另寻他人罢。”

    蒋晟也没逼他，只说了句“好自为之”便走了。

    他转到地下三层，关押陆忡的地方。

    陆忡正在被上大刑，惨叫声隔着门都能听到。

    蒋晟走到隔间，朝坐在檀木椅上的年轻男人跪下来，“指挥使，蔺公公来过了。”

    年轻男人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从盘里捡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我记得他是来找陆端静的，给他了没？”

    “属下放了他进去，不过陆大人并不愿走。”

    男人笑了一声，声音清朗：“陆端静如果真的认出他来，自然不会走，给那人添麻烦的事，他只做了一次，不过这一次就让他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蒋晟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但并未多问。

    “陆大人拒绝了您的提议。”

    “那算了吧，给他机会他不要，以后希望他别哭。”

    年轻男人勾唇一笑，吐出葡萄籽，对里间用刑的锦衣卫慢悠悠道：“鞭子这么软，是没吃饱饭？用点力，给我好好招待陆尚书，别叫人以为我们北镇抚司不懂待客之道。”

    陆忡愤怒的谩骂声从里面传出来，咒他全家不得好死。

    年轻男人不以为意笑了笑，“我全家老早死绝了，用不着陆尚书操心，您不如留点力气招供画押，还少受点苦头。”

    “我是被冤枉的！蔺玄呢，叫他出来，我要见他！我要和他当堂对峙，看他怎么敢如此污蔑我！”

    如今早朝，满堂都在要戚冽交出蔺玄，让他出来当堂对峙。

    蔺玄回宫路上就碰见了不少去御书房的大臣们。

    年轻的年迈的、文臣武官都有，个个脸上愤懑不平之色，一路走一路骂，想来是积怨已久。

    好在很少有人识得蔺玄真貌，林玄臻低眉顺眼等着那些大臣一个个进了宫门，才要往里走。

    忽然，一声兴奋的少年音响起。

    “蔺玄！？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你啊！”

    “蔺玄”二字一出，前面的大臣们齐齐顿了脚步，回头看过来。

    “”林玄臻一时无言，只能抿唇一笑。

    喊他的是谈天宝，那日在陆府碰上的谈家小少爷，后面还跟着几位世家公子，刚从马车上下来，看样子也是要进宫。

    好巧不巧，便碰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