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晓，曾经权倾朝野无恶不作的大奸宦九千岁，也曾是丰德三十二年间声名一度艳惊天下的探花郎、天下读书人的座师陆太师陆圭章的关门弟子陆玹珍。

    坊间至今仍流传着几卷他所作诗集画册，文采风流，极负盛名。

    只可惜后来林玄臻为了扶持戚冽，主动舍弃大好前程，一步步走进了吃人的深宫。

    当曾经执笔书画的手浸染血孽，阅览典藏万卷的眼被权谋诡计所充斥，就注定他已经舍弃了读书人的高雅操守，深陷泥潭无可自拔。

    原本知晓他是陆玹珍的人便不多。

    加之丰德帝死后，林玄臻又带领东厂大肆清剿保皇党，朝堂上文武百官大换血。

    少数知情的人要么辞官返乡，要么，就带着这个秘密入土为安了。

    林玄臻已经许久都没再体会过，被这些年轻气盛不知世事的公子包围着，向他讨教文才这种风雅之事了。

    一晃八年，物是人非。

    他心底唏嘘，还有些怀念感叹，唇角不由自主便弯了弯。

    蔺玄这张脸本就生得好看，眉眼姝丽精致，极有侵略性，杂糅进林玄臻的冷淡气质，已是极为独特耀眼。

    若是不笑也就罢了，他现在这么勾唇一笑，霎时间便如春风带暖拂面，朵朵桃花连绵盛开，艳艳灼其目，连带着庭内昏暗光线都明亮了起来。1

    来寻衅的公子被他这一笑闪花了眼，脑袋都有些晕乎乎，咋咋呼呼指着他后退：“你你你你、你这人平白无故，笑什么？！”

    林玄臻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抿唇笑道：“我笑谈公子年纪轻轻却已升任翰林院编修一职，文采品性在京都皆数上乘，得如此俊才，实乃我大巽朝之幸。”

    这小公子他恰好认识，兵部侍郎谈进家的嫡长孙，谈天宝，年仅十四岁。

    当初他出生的时候，林玄臻还随着陆太师一起去参加过贺礼，抱过这小子。

    连他的表字“墨明”二字，也是林玄臻帮着拿主意取的。1

    转眼都这么大了。

    谈天宝被他说得脸一红，“你、你便是如此夸赞我，我也不会轻易饶过你！陆尚书乃是我朝重臣，你那般羞辱他，实在实在过份！”

    这些世家子，自衬修养极佳，面皮薄，连骂人也骂不出什么狠毒的话来。

    林玄臻笑得眉眼弯弯，点头附和他，“公子说的是，合该是我不对，待会我便去向陆尚书赔礼道歉，你看怎么样？”

    他态度和善，声音也温柔极了，丝毫挑不出错来。

    唬得来挑事的谈天宝一愣，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板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念在你是初犯，此事我便不计较了，你谨记以后”

    他一番长篇大论，开始对林玄臻谆谆教导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林玄臻全程笑着点头，不时赞他一句，既不显刻意谄媚，又把人哄得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至于其余几人……他轻勾唇，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淡淡道：“诸位也要和我比试诗文么？”

    这几个公子却不像先前的谈天宝那样好糊弄。

    谈天宝是自己不忿前来，而这几人却是被人找来，专门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的。

    “公公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不过一届阉人，焉有资格与我等比诗？”

    一个公子故意扬了声冷笑。

    “天宝向来跋扈，公公三言两语就将他调开，倒是好手段。”

    另一人明里暗里说他心机深沉。

    “只可惜再厉害，终究也是个没根的种，算不得男人，谄媚欺主的货色，比之勾栏妓子亦好不到哪去。”

    第三人则直接辱骂于他。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番冷嘲热讽指指点点，引得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这边看来。

    陆端静远远望着，蹙眉问一旁书童：“这几个公子谁派去的？”

    “老爷和几位大人交谈过后，这些公子们便过去了。”

    他记得这几人家世并不入流，却时时刻刻想着攀附权贵，父亲一向不啻此事，想必是故意借刀杀人。

    “公子，可要奴才去替那位公公解围？”

    “不。”陆端静淡淡注视着不远处的笑意微冷的少年，抬手制止了，“再看看。”

    一旁几个谈笑的公子哥见他总是盯着一个方向，不由互相对视一眼，捣了捣他胳膊，一齐挤眉弄眼。

    “哟，这么认真，阿静看上谁了？让哥哥们也帮着瞧瞧啊。”

    “唉？这方向……哪有什么美人啊？”

    “不对不对，有倒是有一个……”

    “总不会是那个小公公罢？胡说八道什么呢，阿静可不兴龙阳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