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死，倒也没剩多气儿了。”

    “可惜了，朕特意为他准备的刺杀。”

    戚冽搁下笔，净了手，漫不经心将帕子扔回盘里。

    刘成贵悬着心，小心试探了一句：“陛下若觉得不如意，老奴派人再去补一刀？”

    “补什么？”

    戚冽冷冷抬眸，看他一眼，“朕何时说要他死了？”

    一滴冷汗从刘成贵花白的额发间滑落。

    他干笑一声，点头哈腰：“是、是，陛下仁慈，是老奴心肠歹毒了。”

    戚冽没理他，问：“他人在哪？”

    “陆大人私自出逃，挟持玄公公去了太医院，老奴已经派了人去拦，这会应该劫到人了。陛下想要如何处置？”

    “蔺玄带回来，送进偏殿养着。至于陆端静”

    他勾唇笑了一声，“此人勾结外敌，挟持朕的亲信妄图叛逃，罪无可恕，先押入诏狱，磨两天性子罢。”

    “是。”

    刘成贵垂首应下，面上平静，心里心思却已经转了百转。

    他是知道这其中隐情的，陆端静哪有勾结什么外敌？

    陛下话虽说得含蓄公正，那里边意思却通透着，无非是他不喜陆端静，想让人打压打压他罢了。

    无论真假，叛国乃是大罪，陛下这次有意为难，陆家几个在朝为官的人，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成贵摇摇头，退出去了。

    殿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响，开了又阖。

    光线被厚重的幕帘阻隔，殿里重又死寂下来，黑暗和冷意蔓延。

    戚冽掀了帘走进内殿，坐在榻上，抚上沉睡青年冰冷的侧脸，眼神温柔了些。

    “玄臻，朕之前说有个小太监处处效仿你，你还记得么？今日朕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不过他命大，还没死，朕想留着以后再折磨，好不好？”2

    他突兀笑了一声，轻托起青年瘦骨嶙峋的手背，依恋地用脸颊去轻柔蹭了蹭，柔情蜜语却吐出残忍的话。

    “玄臻，你放心，朕身边永远都只有你一个，谁想代替你，朕就要谁死。”5

    戚冽让锦衣卫将这件事散布出去。

    锦衣卫办事向来稳妥。

    不出半日，礼部尚书陆忡勾结外敌私运帝琉金，吟春宴上露出破绽被捕入狱一事，就快速传遍大街小巷。

    其中，蔺玄孤身一人独闯龙潭虎穴，不顾危险取得铁证，后又为追捕逃犯身受重伤等等事迹，更是被特意编造出来大肆渲染。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馆，皆在讨论这忠肝义胆的小太监，言语间颇有赞赏之意。

    陛下有意正名，搁在旁人身上，或许是求之不得的殊荣，可放在蔺玄身上，却处处是歹毒的杀机。

    承宁宫，偏殿。

    赵小昭神色担忧：“将军，奴才听宫里好些公公说，阿玄这次回来，要扬名立万了。”

    其实那些人说得很难听，什么飞上枝头当凤凰、狐言媚色爬陛下龙床

    气得赵小昭险些和他们打起来，心里又气又难受。

    他不明白，阿玄明明这么好，为何要平白受这些侮辱。

    这么想着，眼眶又有些红。

    顾长新正凝眉在替榻上昏睡的少年换药，没什么反应。

    赵小昭跪在榻旁，接过他换下来的血水布，拿起新帕子放温水里浸湿了，仔细绞干净，才递上去。

    望着盆里浓稠的血水，他心里狠狠一揪，眼泪一下子便滚了下来——心疼的。

    顾长新将林玄臻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轻柔上了药，转头问赵小昭，“你可是歆羡？”

    赵小昭连忙胡乱擦了把眼泪，直摇头，“怎么可能，奴才高兴都还来不及。”

    “可本将瞧着，你却不像高兴的样子。”

    “奴才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赵小昭不安地攥紧了手指，“在宫里盛名太负不是好事奴才有些担心，阿玄他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顾长新意外地瞥他一眼，“你一个没上过学堂的小太监，懂得还挺多。”

    “是、是阿玄教奴才的，他担心他离开之后奴才会被人欺负”

    赵小昭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几分。可一想到教他道理的阿玄至今还昏迷不醒，才升起的那点红晕又很快退了下去，皱眉担忧起来。

    顾长新看了眼榻上苍白虚弱的少年人，眼底深了几分。

    赵小昭猜得没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这几日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

    一派以陆党言官为首，一口咬定有人陷害。

    另一派以大理寺锦衣卫等皇党为首，据理力争，要判处陆忡诛九族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