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挺轻轻哼了一声，他是广东人，一路跟着红军从中国的极南之地打到极北之地，也能说得上一句是从镇南关打到山海关了。像他这样年纪轻轻，革命资历却又很深的红军精英，当然不太把张作霖这样的草莽军阀之辈放在眼里，更不会对张作霖有什么好的观感。

    实际上，叶挺甚至对中央优容这些旧军阀的政策也很不满。以他观之，诸如冯国璋、阎锡山、张作霖之流，即便不说是手上对人民沾有血债的刽子手，也一定配不上他们目前所处的高位。

    像张作霖，无一功于革命，但也还坐在辽宁军区副司令员的高位上。虽然目前红军的野战部队都是直接中革军委的直接领导，军区司令员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在手，最多只是负责一下地方部队和民兵的训练、后勤工作而已，可即便如此也还是很让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叶挺不爽了。

    “张副司令，什么从龙这样一类的话，那是封建时代的用语，现在大可不必再讲吧？社会党人不讲这一套。”叶挺腰板挺直，整个人像一颗松柏站在堑壕的间隙中间正声道，“上级交给第四军的任务就是守住海城！张副司令是海城本地人，熟悉地理情况，你觉得现在我们的防线还有什么问题？”

    张作霖心里打着嘀咕，但嘴巴上还是热情满满道：“关东州那些小鬼子，就他们？嘿！妈了个巴子，不是老子说，叶军长，我是从来不信小鬼子能威胁到红军的……不过要说这防线问题的话，析木城、大石桥及海城城一线皆为掎角之势，第四军要守的话就不能死守海城一地，还是要把拳头张开，笼住这一整片地方。小鬼子要是打进来，我们不光能依托八里河、沙河两条防线层层抵抗，而且还能通过分水岭一侧的偏师攻击鬼子进攻部队的侧翼……”

    张作霖的一番话侃侃而谈，几句话中就显露出他对海城地理地势极为深刻的了解，也让叶挺略略讶异了一下，重新正视了张作霖几眼。

    张作霖看这位过分年轻的叶军长神情微微变化，顿时哈哈大笑：“叶军长！老话怎么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东北别的地方俺老张不敢说，但最起码在海城这旮旯，俺老张是再熟悉不过，这熟悉劲儿就差赶上对老子的媳妇儿啦！”

    叶挺对张作霖这种粗俗的“语言风格”还是很有些吃不消，但说到军事细节方面叶挺也就很容易放下自己的架子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因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而拥有一种眼高于顶的自负，但只要讨论到具体的军事业务领域，叶挺便很容易热忱其中，不再在意张作霖的出身和行事说话风格了。

    两人就这样干脆蹲坐到了壕沟里面继续讨论防线阵地和工事的修筑问题，一阵阵冬风呼啸吹过，虽然辽中南一带的气候比吉林暖和得多，但这毕竟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时候，冬风吹久了还是令人觉得冰寒彻骨。叶挺和张作霖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他自己不怕冷，可周围的参谋和警卫人员们都已经缩起手来打颤，有的人还两手捧在嘴前不停哈着热气。

    张作霖见状便赶紧请叶军长带着他的这帮军官们先回司令部去，等叶挺勉为其难离开以后，张作霖的结拜兄弟张作相凑近过来问道：“雨帅，你真要跟红军干到底了吗？这回东洋人出兵号称是百万大军，林淮唐能抵挡住吗？万一林淮唐打了败仗，说不准天下又要重新乱起来，就跟袁大总统一样……”

    张作霖“哈”的大笑一声，道：“净说胡话！辅臣哈你听叶军长刚刚怎么说的？不要说些封建时代的用语嘛。别叫什么雨帅了，你就喊雨亭嘛。”

    “这……”

    张作霖一手拍在张作相肩膀上，若有所思道：“当年我也是亲自见过袁大头，在辛亥年那批人里不消说袁大头确实是一代枭雄，手腕比起什么孙文黄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啦。但袁大头不是被林淮唐彻底打败了吗？现在形势大不一样，就算林淮唐被日本人打倒，难道国内还能有人取而代之吗？我以为是没有了，林淮唐就算败上一场，社会党还是能牢牢把持这天下。”

    张作霖的双眼望着叶挺返回指挥所的背影，喃喃说道：“这事真神奇……前些年我还觉得大清垮了台以后，天下就要大乱；后来我又以为袁大头垮了台，天下又要大乱……结果呢？天下缺了谁都还是照样转。什么乱世？连个影儿都没见到，就让咱们这位林主席一手倒转乾坤，硬是把江山拉了回来咯。有这么一位林主席在，我第一不信红军会打败仗，第二不信红军就算打了败仗，国内就能有什么角色来撼动社会党的地位。”

    张作相苦笑道：“雨帅……司令，您是真信了社会党那套马林主义吗？”

    张作霖笑眯眯道：“马林主义？这词儿真不错，我要记下来，改天也到观察日报、赤戟报上发两篇文章嘛。我们这位林主席不是最爱讲理论吗？要做官，还是要苦修一下马克思、林君汉理论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