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悯字字句句说的伤情，那微皱眉头下，微红的眼眶里沁出的泪水，好似拿着软骨的剧毒倒在楚怜的胸口。

    

　　可要他怎么办？

    

　　在万千千厌恶凤族如血仇的朝臣前，他还能留得住凤悯吗？

    

　　难道要在日日夜夜的自我厌弃中，将这份不确定的爱意，逼至深渊吗？

    

　　楚怜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圣人君子，可也懂基本的人伦纲常。

    

　　凤悯和他在一起，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既然如此，不若按先前所说，许他自由。

    

　　卯时将至，凤悯从里侧半侧着身子爬了起来，垂眸看着楚怜的脸，一头青丝如瀑布散落，春华秋月也不能为之相争的美貌，映照半明半昧的天，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

    

　　他抬手，在楚怜的脖子游移了一下，顺着肩膀，轻轻滑到手臂，腕骨，指尖，热烈的，妄想的，贪恋的，自欺欺人的与楚怜微凉的手十指交握。

    

　　凤悯凑到楚怜耳边，人与嗓音都总有种睡不醒的沙哑与朦胧：“陛下，既然醒了，那便睁开眼吧，明光为您束发。”

    

　　他话语未落，被唤那人似是叹息了一声，微乎其微的，让人摸不准痕迹。

    

　　楚怜的确醒了。

    

　　他有很强的时间观念，不管昨晚睡的有多晚，基本一到某个点就会自然醒。

    

　　谁知往常他离开之时还一脸睡眼惺忪的凤悯，会这样等着他。

    

　　昨日凤悯哭的那样惨，楚怜有些不好面对，竟平生第一次想当缩头乌龟，好巧被抓了个正着，还觉得有些尴尬。

    

　　可看凤悯一脸没事人的模样，楚怜也干脆就配合的不再提那些不愉快。

    

　　凤悯掌了灯，拥着楚怜坐到梳妆镜前。

    

　　娉婷美人，如画玉生烟。

    

　　两人一坐一站，挨得近，清绝与妖丽互相簇拥着，共同出现在一副画面，看着倒也有些般配了。

    

　　天色未明，灯火摇曳，少年天帝银色的玉冠与发簪散在梳妆台前。

    

　　凤悯微低着脑袋，纤细的指尖拢着楚怜齐腰的墨发，玉梳轻攒，莫名觉出几分孤寂，与即将分别的忧伤。

    

　　凤悯忍了许久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晶莹剔透的划过白嫩面颊，挂在洁白的下颚摇摇欲坠：“陛下，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明光来天界半月有余，恍恍惚惚只觉这是一场梦，在这里，您为我取名，赋我新生，还要放我自由，您却可知……可知有些鸟儿即便断了束缚的绳索，也会日日夜夜盘旋在主人身侧，您对我这般好，如何要明光能舍得您？”

    

　　“……”

    

　　楚怜张了张嘴，没能想出什么开导他的话。

    

　　虽说他一直觉着自己比凤悯大很多，可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稚嫩少年而已。

    

　　凤悯那双眼睛，好似天生勾人的法器，也似沉寂在万川冰河里冻结过的琥珀，碧透，明亮，水面稍稍的波动婉转，传递出来的情绪便如似烈鸟悲鸣的剧烈沉痛。

    

　　楚怜微微错开视线，不再看镜中人那般悲哀的模样。

    

　　残忍吗？

    

　　要他留在这里，只会更残忍。